《牛的精神》纪念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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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今中外不少画家喜画牛。当代已故山水画大师李可染，也是擅长画牛的巨擘。他年近八旬高龄时，创作了《九牛图》（1984）、《水牛赞》（1985）。格局宏大，构思深广，把牛作为中华民族的象征加以表现、歌颂，具有一种永恒的精神性——堪称“牛的精神”纪念碑。

这里刊出的《水牛赞》图，纯用焦墨写牛，为牛传神。通过“双勾”牛角、大墨块塑造牛体，把握4头牛的不同姿态：正、侧、背、转，相互照应，构成视觉艺术生命的整体节奏，和上部题诗内涵、行书格调融为一体，铜铸式的群牛图像，突现在时空背景上，气势沉雄逸宕。

画上题诗18行，为郭沫若长诗《水牛赞》前半首。起始句是：“水牛，水牛，你最最可爱，你有中国作风中国气派。坚毅雄浑无私，拓大悠闲和霭。任是怎样的辛劳，你都能够忍耐……”末句是：“你这和平劳动的象征，你这献身精神的大块，水牛，水牛，你最最可爱。”其后，可染题有画跋5行。这23行诗文，把思路引向中华民族从苦难中崛起的历史里程。

《水牛赞》图是李可染70年笔耕生涯最后一个辉煌高峰期的力作。其中凝聚着老画家对整整一个世纪人类命运的思索，也铭记着他早年同前辈诗人、学者郭沫若结下的永久友谊。跋语说，“以上题句为1942年郭沫若先生所作水牛赞诗。回忆当年郭老师与吾同住在重庆郊区金刚坡下，吾始画牛”。《九牛图》也题有画跋：“1942年，郭沫若先生与余同住于重庆金刚坡下，吾于是时始作牛图”。可染先生写牛，为什么镂金刻石般一再铭记1942年呢？原来1942年，正是国家危难之际，是全民族救亡图存的艰苦阶段。郭沫若带领一批爱国文化人，转向农村，积蓄力量。当时35岁的可染长夜难眠，陷于深沉的忧患意识之中。孰料竟然从他的“邻居”——一头壮大的水牛身上悟到奋斗牺牲的精神，看到苦难中国的希望。若将1942年作为可染艺术生涯转折点，直到1989年12月5日先生辞世，他在不断革新山水画的同时，始终持续画牛、颂牛，算来历时47个春秋，贯穿一代宗师大半生。今天，我们吟咏郭沫若写于1942年的诗句：“你角大如虹，腹大如海，脚踏实地而神游天外”，眼前似乎晃动着水牛的巨大身影。诗与画两相默契，表达了两位爱国者的精神境界和共同的追求。

郭沫若咏诗，为牛传神写照，可染作画，为牛树碑立传，不期而合。我们有理由推测，长诗《水牛赞》灵感的触发，可能也来自金刚坡下的“邻居”——那形貌无华、气宇轩宏、硕壮可爱的青色大水牛。

——孙美兰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1997年元月于北京中央美术学院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载同年2月6日人民日报《海外版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