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表日期:2015-01-13 分享到:
“画卖到上亿对我们没有影响”
妻子讲述李可染画笔背后辛酸
以前,人们问我和可染是如何相识的,我就开始讲故事。我的生日是农历“七夕”,民间说生在这天的都是织女一样的巧人。我没遇见我的“放牛郎”,但是遇见了可染这个“画牛郎”(李可染以画牛著称)。这是天意吧?我们之间真的有许多说不清的缘分。
战火中相识
1937年,日本人打杭州的前一天,我们一家人逃难,从上海到江西,再到长沙,又辗转到了重庆姐姐家,在重庆国立艺术专科学校雕塑系上学。巧的是,那时可染也从贵州逃到了重庆。
那时,我与同宿舍一个女孩很投缘,就是可染的妹妹李畹。她经常跟我念叨自己有个哥哥,叫李可染。渐渐地,我听熟了这个名字。
1943年春末的一天,我在离学校不远的路边选了个景画画。一个又高又瘦的年轻人摇摇晃晃走了过来,看起来病恹恹的。他打听艺专怎么走,我就给他指了路。他顺口问我一句,有个叫李畹的学生认不认得,我心想,你可问对了,她就住我下铺。后来才知道,这个人就是李可染。随后不久,他到我们学校教绘画,住在教员宿舍。可染多才多艺,除了绘画,还会拉胡琴,精通京剧,正好我也曾跟着家里的唱片学过京剧,他拉胡琴时,我就在旁边唱戏。
一些日子相处下来,我们越来越珍惜对方。1944年我们结婚了。可染出身贫农,我的家境好一些,但是战乱时,连身上的衣服都丢光了,也是一穷二白,算得上与他门当户对了。
生活辛苦却成绩斐然
新中国成立后,他经常出去写生,但我最怕的也是他去写生。写生时跋山涉水,鞋子很重要。可染的脚和常人不同,有畸形,脚底下有块突出来的地方,走路会痛。我就在他鞋底挖一个洞,刚好合他的脚形,然后再加一层鞋底。这辈子我做了多少双这样的鞋真记不清了。鞋坏了之后的路程对可染来说异常痛苦,但他还是会坚持走完。
1954年,他和张仃、罗铭想去江南写生,却都没有钱。一家杂志社的主编预支了100元稿费,他们这才出去,一路住马车店,吃路边摊,100元花了几个月。可染的衣服破了,鞋也漏了,鞋底垫着个纸片,就这样到了南京我大姐家。大姐帮他缝补鞋袜,还替他买了回程车票。等到他回来时,就跟叫花子一般。
这些辛苦都有回报,可染成绩斐然。当有人说,中国的传统画走到穷途末路了,可染只回了四个字:东方既白。今天,大家都说可染的画意境非凡,对国画开拓有功,却不知道他画笔背后的辛酸。
从没埋怨过谁
可染一生中,对他最大的打击,是“文革”期间心中的艺术理想被打破。那时可染被迫停笔,上台挨批斗,要戴高帽子。他头发很多,戴不上,红卫兵就把一盆糨糊倒在他头上,他有多委屈啊。1969年起,他被下放到湖北丹江口。
1972年,尼克松访问中国前,总理嘱咐要布置一些宾馆,叫可染回来画些画,当地不放。第一次拿了北京市的介绍信,不行,又换了国务院的介绍信,才把可染接回来。
可染是个温厚的人,无论受什么委屈,都没怨过谁。都说文人相轻,但大家都对可染好。他自己说过:我不一定是好人,但确实没有时间去做坏事。一个有理想的人,哪有时间去骂别人。和可染生活那么多年,我自己也深受他影响。
现在可染的画卖到上亿,对我们也不会有任何影响。钱不是安身立命的东西。我腰椎间盘突出,在这套房子住了30多年,每天要爬4楼。孩子想给我换房子,我说你爸爸死在这里,我还是在这里吧。住再大的房子,没有好思想,无用!人如此,一个民族也同样,有好思想才能自强不息啊。现在中国传统艺术有了市场,真让人高兴,但别忘却了背后承载的民族魂魄。那才是中华民族的立国之本,是用钱换不来的。(邹佩珠,李可染之妻,1920年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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